小羊

我的解放日志——戒酒后


8点,金灿灿的晨曦透过树叶的空隙映在他的脸上,他拾阶而上,来到那个人的龛位前。


从首尔市中心驱车来这里不过一个小时,但从葬礼结束后,这是他第一次来看那个人,他曾经的情人,因为他的一句话而选择结束生命的女人。


他看着龛位前的照片,感到熟悉而陌生,像是在看一位上一世结识的朋友,照片里的她有着恬静的笑容,这样的笑容从她去世前很久开始就没有再见到过。他从怀里掏出一瓶酒,放在她的龛位前。


“好久不见,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酒”,他低下头促狭地抿嘴一笑,“不过不能陪你喝一杯了,我戒酒了。”


他于默默无言中感受着吹来的清风,隐约中还能听见远处鸟儿的啼鸣,他再次开口,“我曾经堕落成垃圾,变成人渣,沦为狗崽子,我想以此来惩罚自己,以此来祭奠你,这样你就不会觉得死得那么委屈那么窝囊,我也能不那么愧疚”,他低下头,似在向那个同样孤独的灵魂虔诚地告解,“但我不再当狗崽子了,抱歉,我得继续往前走了。”


愧疚是世间最具摧毁人力量的情绪之一,他在愧疚中自厌,在自厌中愤怒,在愤怒中力竭,那些在脑海中纠缠他的幻影,那些他无法和解的人类和自己,挥舞着嚣张的旗帜,一点一滴榨干他所有的力量,掏空他所有的美好和快乐。


但是廉美贞已经出现了,爱吃香草冰激凌的廉美贞,接受他送的兔子玩偶的廉美贞,坚强的廉美贞,伟大的廉美贞,让他无尽推仰的廉美贞。有什么事情会比为了爱人而振作更能填满他呢,他已经走出了一步又一步,不管出现什么障碍,他都必须回到廉美贞身边。


“衫植啊,叫人来我家修管道和热水器。”他放下手机,久违地独自开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夜幕降临,下班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出。

“廉美贞!”他在路口处大声呼唤马路对面的她,示意她停在原地,自己会走过去。

“去哪里?”他问,

“回家拿行李,我收拾好了。”她回答,这个家显然指的是她和哥哥姐姐一起租住的地方。


他停下脚步,侧身看着她,想问些什么,但他最终只是笑着揶揄到“廉美贞真的很可怕,连我修好热水器这件事都被你看透了。”

“你修好了热水器?”

“嗯,今天。”


餐桌上有廉昌熙从便利店带回来的下架饭团,他今天值白班,所以有时间和没有约会的姐姐一起煮了简单的汤和菜。平常这些食物足以应对廉家三兄妹的晚餐,但今天的餐桌,不只三个人。


“哥!”他瞪大眼睛,面露惊讶,然后是喜悦,三步并两步,抱住了刚进门的具子敬。即使遭遇了那么多变故,来自廉昌熙的热情款待一点都没变,他的手环在具子敬的肩背上,用力抱紧晃动着。


具子敬的手无措地垂在半空中,犹豫中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昌熙的背,以示回应,看得美贞侧过头忍俊不禁。


“哥,你去哪里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昌熙解开怀抱,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和埋怨。

“……我回来了。”具子敬只是这样回答。


四个人坐在餐桌前,似乎回到了山浦的那个夏天,在工作后的夜晚同桌吃饭,只是这次廉琦贞不再是原来那个刻薄任性的姐姐,她已经在流逝的岁月中慢慢承担起了家长的角色。


“你……有信心接起来吗?”琦贞问到,“如果廉美贞被砍头,你有信心做那个接起她头颅的男人吗?诚实地回答我。”


“她……不会被砍头,如果真的如此,那是因为我已经死了。”不同于以往对琦贞的冷淡,他思考片刻后郑重地回答着廉家姐姐的问题。


“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让她被砍头,”廉琦贞把具子敬的话噎回去,带着些许报复的意味,面对这个不告而别又突然出现的具先生,她的信任一点都不充分,但她明白,电话号码都换掉的两个人能联系上,唯一的方法是父亲。父亲认可的人,应该能让美贞幸福吧,就算不能,美贞的姐姐哥哥永远都在这里,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简单的晚餐后,昌熙和具子敬走出公寓,第一次一起走在首尔的街头交谈着。


“哥,你知道吗,我曾经去过那个地下停车场,在你曾经停车的地方等你,一整晚,可是你没有出现。” 那场景似乎过去很久了,又仿佛就在眼前 ,“我想告诉你我妈妈去世了,也想告诉你美贞需要你。就在母亲去世后不久,我才知道就在那天市场的阿姨跟母亲说过,美贞曾在街边嚎啕大哭,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养的狗丢了,那时是你刚离开的时候。”


具子敬停下脚步,站在首尔冬末的街头,渐渐红了眼眶。


“哥,美贞是个连哭都需要勇气的孩子,她甚至不能说出痛哭的真正理由是你,因为她的坚强,我们都疏忽了她的脆弱。”廉昌熙回过头,说出了作为一位哥哥最恳切的请求,“我妈妈是我送走的,我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如果她还有遗憾留在空气中没有宣之于口,那就是让我代替她,嘱托你,请求你,请别让美贞伤心,别让她大哭,请守护好她的坚强,如果真的很痛苦,就跟随她的坚强,一起走下去。”


时光逝去,具子敬庆幸竟然还有这样的机会和她的家人说着和她有关的事,他轻启唇,用哽咽的声音向这位兄长许下承诺,“好,我答应你。”


她的行李只有一个小箱子,并不需要多加整理,她只是把一些衣物挂起,把护肤品放在卧室的桌子上,把牙刷和毛巾放进浴室,把一些书本文件放在餐桌上,然后抬起头询问他“这个餐桌可以让我工作吗?”


他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她穿梭出入各个房间,发尾在转身间勾勒出灵动的线条,空气仿佛都随她舞动起来,【我的房子里出现了一位精灵】他想,此刻他是穿越到哪本童话书里了吗?直到她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餐桌可以让我工作吗?”


“内?……可以,当然可以……”有什么不可以呢?精灵可以在这间房子里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我去洗澡了。”她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他向后靠在沙发上,听到“咔嚓”的关门声敲打在心头,即使没有人看见,他也不得不抬起手臂遮盖住眼睛里的悸动,“啊,廉美贞……”真是可怕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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