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

我的解放日志—— 一日.幻觉


唉西,他因按错玄关密码发出一声咒骂,跌跌撞撞地走向卧室。


即使是清晨,厚重的窗帘也将房间笼罩得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他躺在床上,眼睛无焦地望向黑暗,屋内并不比外面的冬天暖和多少 。他讽刺地想,像他这种人,居然在首尔还有一张床,在山浦的时候,他总是睡在沙发上的……


唉西,他闭上眼睛,放任酒精引起的眩晕感带他进入睡眠,睡着了,有关失去和思念的痛苦都会消失,他终于得以短暂地喘息。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周而复始地上路,回到属于他的地下世界,将他掏空的冰冷建筑。


首尔的夜景灯火辉煌,岁月就这样在驶过的一盏又一盏路灯间流逝,他吞下一口烈酒,不露痕迹地咽下一句即将脱口而出的呼唤。


那个名字,在心中已被揉碎嚼烂千万遍,他已经熟练地掌握如何用一个酒鬼的颓丧麻痹来掩饰绵延不绝的思念。


像她公司的建筑,像她休憩过的咖啡店,

下雪的日子,暴雨的雨夜,雷鸣电闪的天空,

地铁站,小餐馆,

彩虹,微风,夕阳,花朵,

她好像存在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睁开眼后的每一刻,

醒着的每一分每一秒,

思念都扑面而来,

那个人,

有时伫立在他的车窗外,

有时盘旋在记忆里。

无论灌下多少烈酒,

无论装作多么无所谓,

她都好像扎了根,

提醒着自己是一个懦弱的胆小鬼,

一个因为害怕幸福而逃走的人。


心脏太痛了,痛到喝酒也无法麻痹,他不得不和她商量,【廉美贞,如果因为我,让不幸找上你,我会因痛苦而死的。所以原谅我吧,原谅我。】


回答他的是地下城里虚无而冰冷的空气,他失去力气瘫在椅子上,再一次让欣慰而怅然的矛盾念头折磨着自己,即使他离开,强大如她,一定会继续她的解放之路,她会遇到什么样的男人,被她爱的人是多么幸运。他自我唾弃地笑出来,胆小鬼,可怜虫,狗崽子,竟然还在妄想能得到幸福。


唉西,他踢倒玄关处的几个酒瓶子,又一次扶着墙摇摇晃晃走向卧室。


清晨的阳光丝毫不能进入,他盯着黑暗中的一点,想起曾经也是这样踢倒几个酒瓶,瘫靠在沙发上对她说【反正都是各自的人生,你不想改变,我也不想改变。】


“狗崽子”他咒骂着,将侧脸贴在床上,闭上眼睛,放任泪水浸湿了床单。


这是具子敬住进这间戒酒疗养院的第5天,也许是第6天,尽管已经接受治疗,按时服用药物,迷蒙幻境依然在夜晚来袭,如缭绕烟雾渗入了并不踏实的睡梦中 ,他此刻记不清时间了。


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抽搐,紧皱的眉头昭示着他的忐忑不安。他回到了冬日的堂尾站,渴望而热切地等待着,在心里一遍遍描摹着,下一秒廉美贞就会像那个夏天里一样,徐徐从地铁站出来,微笑着注视他。


可是她并没有出现。

她在哪?她去哪里了?

也许她并不存在这个世界上,

毕竟她太美好了,命运不会如此眷顾于他。

一切都是幻觉吗?

她向他说过话吗?她是不是从没接近过他?

也许她现在就在山浦,在安安静静地生活,根本不记得有具先生这个人,更没有推仰这件事。

又或者胆小怯懦如他,根本没有打给廉美贞。

他还在首尔,日复一日地做行尸走肉,

现在也只不过是漫长无意义日子中寻常的一刻。一切都是幻觉。


无数个混乱无序的念头穿过他的脑海,

交织成痛苦惶然的谜团,

他愤然挣扎着,企图摆脱这无力的梦境,

他无声呐喊着,试图在沉沦中醒来。


【你是我脑海中的圣域】如泉水般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光冲破黑暗——“美贞啊,廉美贞!”他终于睁开眼,听见黑暗中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片刻后意识到这件间疗养院是和廉美贞一起挑选的,他慢慢放松下来,打开床头的手机,再一次回味来自她的陪伴,那是一张疗养院附近的夜景照片,她说【这间炸猪排店有很多客人光顾,我在这里吃了晚饭。】【我很开心可以这样陪着你。】


他将手机握在手中,转头凝望着窗外的月光,慢慢闭上眼睛再次陷入睡眠。


廉美贞在晨光中走向地铁站,最近她的上班路线有所变动,她在不同于以往的站点下车,步行5分钟后坐在疗养院附近的长椅上,慢慢喝着刚刚买的热咖啡。一杯咖啡饮尽,她将纸杯扔进街边的垃圾桶,再次进入地铁站,准时在九点整坐在办公桌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一个月后,微微转暖的一天,当他从疗养院的大门走出,不远处,阳光照在她莹白的脸上,有可爱的微笑和俏丽的短发在向他招手。


他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命运,他的救赎,他的一切。


“真想把你揉碎了一口吞下去”他站在她身边说着,她溢出清脆的笑声,牵起他的手,迎着阳光,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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